欧阳越从身上摸出那面巴掌大小的八卦盘，平放于掌心。

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，那大约是在很多年前，他第一次见到沈南方，他还是个头发遮住眼睛，穿得破破烂烂白色半袖的小男孩，唯唯诺诺的躲在老道士的身后。

那时，老道士跟他说，沈南方会成为炎国的未来。

他一笑置之，说，“炎国的未来不该属于某个人，那是千百万人支撑的信念，那么多人负重前行，怎么会是一个人的功劳？”

老道士也笑了，“你觉得这是荣耀？”

他有些疑惑地点头。

老道士接下来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，“人生来就拥有许多幸福，父母会无条件的爱你，因为他们生了你，就想要竭尽所有给你最好的，那是简单纯粹的爱，无论你走过多少路，丢过多少人，父母都会觉得你是孩子；你还会遇到很多朋友，他们也许不是所有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，可你身边总会有朋友，不论好坏，有人就好。”

还很年轻，鬓角发丝没有斑白的欧阳越有些听烦了，“所以呢？老道士你想说什么？”

当时，老道士用很深邃很莫名的眼神侧头看着躲在他背后的沈南方，用暖和的掌心，拍了拍少年头。

“成王的路总是孤独，结伴同行总是少数，大多时候，王只能自己铸剑，自己找马……自己晒夕阳。”

欧阳越仰头舒了口气，他望着铁幕般的天空，忽然明白了老道长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。

“老家伙，还是你狠啊，真舍得让沈南方走一条不归路？”欧阳越说，“也是，从出生的那一刻，他就注定此生不得安宁，世界很美好，可最终，都会与他无关。”

混沌的元素之力扑面而来，欧阳越这才从思绪中退出，回到现实，轻轻拨动八卦盘的指针，所指方向，是乾。

天地卦象，乾为天！

他的背后出现了一尊巨大的虚像，头顶星辰，脚踩大地，屹立于此。

虚像的面容像是笼罩再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当中，难以看清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道袍，上衣却褪下，衣袖绑在腰间，露出仙人体魄完美的腹部肌肉。

一头如瀑长发用银簪别在脑后，鬓角垂下两缕如柳枝般的细发，眉心中央点了一抹朱红，依稀可辨的眉眼，不难确定这是一个英俊到天地黯淡的男人。

八仙之一，汉钟离！

欧阳越通过他曾经使用过的法器，穿越恒古万年，唤回了他的一道残魄。

八岐大蛇与之相比，反倒像是蚍蜉撼大树，不自量力。

欧阳越嘴中喷出一口鲜血，他捂住嘴，喃喃自语，“沈南方，此行任务最重要的是驭妖匣不错，可我也真的很想看看，你到底能不能拯救这个系统计算百分百陆沉大海的国家？”

“所以，八岐大蛇交给我，玉藻前就交给你们了！”

“神啊，还请庇佑这片土地！”

漫天阴云塌陷了一角，阳光打在欧阳越的后背，细雨在光的照耀下像是柔美的碎金。

神降下了福泽！

欧阳越脚踩虚空上升，背后虚像化作一道细长流光在他掌中凝为了一柄长剑，有了这柄神兵的加持，欧阳越的修为飙升到了知微境和八岐大蛇分庭抗礼。

他挥剑，道道剑光如飞蝗。

八岐大蛇如法炮制的喷出各色各样的元素之力，红热的烈焰，寒冷的坚冰，有形的风刃……

欧阳越像是在海上飞翔已久的贼鸥，他灵巧躲避那些攻击，绕到了八岐大蛇的背后，他挥剑画出完整的圆，刀锋的锐利直接切割开了空间，从里面喷出暴涨的金光。

八岐大蛇看似臃肿庞大，动作却迅猛无比，它猛地转身，从海底伸出蛇尾，像是拍掉扰人的苍蝇一样，拍散那些光团。

瞬间掀起的狂风，险些把欧阳越从半空拍进海底。

即便是修为同等，二者的修为底蕴也不是差的一丝一毫，更何况请神是有时限的，超过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，哪怕是欧阳越也不敢贸然托大。

“来吧！至死方休！”欧阳越咆哮，像是暴怒的山林猛虎，又像是怒火冲天的金刚佛陀，眸光仿佛喷火。

他俯冲而下，无数的攻击将他包围，他消失在了其中，几十秒后又冲了出来，不要命一般的进攻。

……

安倍家的大院，宋卿卿坐在墙头，手捧一杯温热的牛奶，她摇晃着小腿，像是个纯情的，十八岁少女，眼神迷茫的像天空倾诉未解的情愫。

一把梯子搭在了旁边，沈南方费劲吧啦的爬上来，在她身边坐下。

“喝么？”

“喝。”

沈南方接过牛奶，一饮而尽。

宋卿卿平静的歪头望着他，眨眨眼，发丝挡住了视线，她就呆呆的摇头，晃走发丝。

沈南方抱过她的脑袋，放在肩头。

宋卿卿蹭了蹭，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。

“刘清疏和张明月去调查驭妖匣的事情了，他们离开的时候我撞到了，两个人还有些尴尬的和我打招呼，其实没必要这样，大家都为了自己心中坚持的正义而战，没有对错，只有输赢。”沈南方说，“而我，只是有些愤怒，他们在我眼里都是很棒的人，无论如何，我都希望他们失败，这样的话将来想见，才不会太尴尬。”

“感觉你有了很大变化，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成长？”

沈南方挠挠头，“我一直觉得成长是个很冰冷的词，它磨平了人的棱角，浇灭了那些不妥协的梦……但这就是生活的法则，大家都在为了所谓的更好自己奔赴，也就渐渐忘了为什么想走下去。就像欧阳越，他妥协了很多，参透了很多我不懂的东西，做出了我觉得不正确的抉择。”

“所以你要去阻止他？”

“不是阻止，我只是想弄明白，我们两个谁的坚持才是对的。”沈南方一拍脑门，“师父跟我说过这种东西有个专门的形容词，叫什么来着？”

“大道之争。”宋卿卿说。

“真是个中二的古词啊，我喜欢。”沈南方咧嘴笑。